听说你们发年终奖啦？发了：苹果，牌，笔记本
多么痛的领悟，一切都是套路。
一
有次撸串，我问我的朋友负273：你觉得天底下最爽的是么子事？
负273呡口酒，斜着眼睛想了想，说：
发年终奖。
我：那，比发年终奖更爽的是么子事？
负273又呡了口酒，拿起一串金针菇，又想了想，说：
再发一次。
卧槽。
我知道自己为啥收入那么低了，按照流行的理论，一个人的收入是由经常跟他撸串的那帮孙子的平均水平决定的。
人穷不能志气短啊，你们特么的怎么能这样。
我也是这个答案好吗。
二
记得毕业后上班的第一个月发工资，第一次在ATM上看到辣么大个数字时，一开始我是拒绝的。
那个晚上，我欲火焚身，第一次走进了公司斜对面那条布满发廊屋的昏暗小巷。
十几分钟后，我惬意地躺在床上，享受着攀上了人生癫疯的极致快感：在一大堆从小巷尽头的超市里买来的零食的包围下，看着自己喜欢的电视，无人打扰。
如果说每月的工资有多少，些许还有点心理准备的话，那年终奖的大小充满的不确定性，足以叫人瞬间精分。
几个月后，正当工资带来的快感正在迅速边际递减时，我在ATM机前看到了平生第一次年终奖。
偶。
麦。
嘎。
很多年后的有一天，我忽然想起了ATM机前的那一刻，那是我正在某篇新闻稿里读到一句话：
当你越来越多地获得财富时，你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也会越来越深刻。
说得真好。
这是一篇采访入狱贪官的新闻稿，这话就是他说的。
那个夜晚，我又一次走进了那条昏暗小巷。
三
又是一年过去了，在每年的这个关头，有关年终奖的轶事如草长莺飞，在坊间任人传唱。
有人说，我们公司年终奖是一人一瓶酒，酒的名字是：老白干。
有人说，从年终奖我看出了老板满满的诚意，因为苹果来自新疆阿克苏。
有人说，我儿子拿的压岁钱比我拿的年终奖还多，还叫我给他买礼物，真是恨铁不成钢。
还有人说，年终奖犹如鬼魅，人人都在讨论它，却鲜有人真正见过。
在所有关于年终奖的故事里，有一个让我刻骨铭心，就是负273的大学同学何猛的那个。
四
有一年春节刚过，深圳万物生长，桃红菊黄，羽绒与T恤擦肩而过，丝袜和秋裤儿女情长。
何猛刚从上一家公司离开，辞职原因不明，负273说这厮正满世界找人喝酒，来人带张嘴就行。
蹭吃喝，这个我擅长。
说起来，这还是我跟何猛的第一次喝酒。
第一瓶勇闯才干到第二杯，老醋花生还没老，拍黄瓜还没拍，何猛就止不住地说起来，神色乖张。
前年中，何猛新加入一公司，HR妹子拍着胸部跟他承诺，全年二十薪，最后八薪就是年终奖。
重赏之下必有傻逼。
他的微信签名原来是属于嬉皮极客那种，比如“这辈子真的太短了，我的脚都盖不到”什么的。
这一年，何猛吭哧吭哧地干活，原来放浪无迹的画风陡转。
入职后，签名立即换成了“将来的你，一定会感谢现在拼命的自己”，“不到没有退路之时，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有多强大”之类。
至少也是“除非你能在床上挣钱，否则就不要赖在床上”。
负273给我看了何猛那年的最后一张朋友圈，非常妖艳的题图上，写着一句更加妖艳的话：
凌晨四点的深圳，你，好吗？
卧槽。
（深圳：我整个城市都不好了。）
那年年关将至，何猛就已经开始规划年终奖的归宿了：玩游戏的鼠标不称手很久了，再不济也得换个蝰蛇吧。一双安踏都快磨烂了，跑步鞋得添双阿迪达的吧。以YY著称的丽江一直YY很久了，年后咬咬牙得去一趟吧。
负273：你一左一右两位女朋友辛苦一年了，护手霜得进口的吧。
我：你年纪渐长得学会保养身子了，卷筒纸最好换成抽纸还得是心相印的吧。
五
熬过了元旦，风声开始有点不大对了。
临近春节的时候，消息传来：
经济形势不好，公司决定大裁员，裁掉的拿N+1走人，剩下的年终奖取消。何猛所在的部门被连窝端了。
何猛的八薪八钻年终奖变成了N+1。
他才来一年不到，N=0.5。
我草他个大爷的，何猛把杯子往桌上一砸。
这个二十薪是当初HR妹子口口声声承诺的啊！
不行，我特么得找她去！
等他怒火中烧地冲到HR办公室，发现那妹子在通知完其他部门的裁员消息后，自己也被通知了，正在离职的长队里排队办手续。
我的个JB苍天！何猛仰天长啸。
六
那个夜晚，何猛是被我一人抬进出租车的。
我们搀扶着他，在路边一连拦了三辆，的哥们一看何猛那生死不明的样子，纷纷一脚踩进油箱里，比我们的声音跑得还快。
直到第四辆开过来，负273一个歪歪扭扭的踉跄迎上去，直接趴在了引擎盖上。
够兄弟。
等我用尽力气把何猛搁在后座上，叫了几声才发现，负273睡着了！
他特么趴引擎盖上睡着了！
劳资还得再搬一回尸体！
卧槽，不是说带张嘴来就行吗？
来之前，负273说是因为看得起我酒量大，这尼玛分明是看得起我力气大啊！
我的个JB苍天！
七
命里有时终须有，命里无时莫强求。
跟何猛这样的人说这个，是没有用的。
我也是，哪怕找我一起喝酒。
再后来，在写字楼里穿梭的日日夜夜里，我有时候会想起那个搬尸体的晚上，想起何猛的长啸，和那一夜的春寒料峭、神魂颠倒。
那个夜晚是如此之真切，就像它很快又将发生一样。
但它又是如此之虚幻。
一条汉子，一腔热血，一年光阴，一顿大酒。
全毁了。
有时，我耳边会缓缓响起少年时的歌声：还记得年少时的猛犸，像朵永远不屌你的花。
从前的日色变得慢，车，网速，邮件都慢，一生只够打一份工。
从前没有年终奖。
八
在广袤的特区大草原上，高草丛生，阳光充沛，这里生活着一群五彩缤纷的动物，有攻城狮，广告狗，销售鸡，金融牛，产品猴，还有程序猿和它们的近亲公务猿。
短暂而凉爽的冬天刚刚过去，树叶开始抽芽，泥土变得松软，动物们又开始了一个轮回的作息。
它们满怀希望地寻找着食物，在生存这一自然公理的支配下，朝九晚五，于此同时，还要承担起祖辈赋予的繁殖后代的任务。
厚厚的积（鸡）雪（血）从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顶融化开来，逐渐流淌，汇聚，形成水流。水流愈来愈大，愈来愈汹涌，它横穿过特区大陆，一边吞噬着死去的骸骨，一边灌溉着存活的植被，渐渐成为一条广阔的江流。
无论是食肉还是食草动物，在这个时候，都会纷纷聚拢在眼前这条江的旁边，排资论辈，谨小慎微。
没有谁能保证自己可以喝上几口，没有谁敢掉以轻心，因为它们知道，只有足够多的饮水，才能为刚过去这一年的辛苦完成补偿，并为来年的努力打下基础。
动物们总是怀着敬意和渴望地谈起这条江，并且，它们为它起了一个共同的名字：
年终江。
越堕落，越快活：
尺寸适合吗，合适就关注